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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趣阁 2023-01-08 10:30 出处:网络 作者:[db:作者]编辑:@028aab.com
  第一章夜战   一   钟阳过完自己十八岁的生日后便开始莫名其妙地觉得心绪不宁。目前正是暑假,生活还算空闲,可他越是空闲,心里就越觉得不塌实,总是担心会出点什么事情来。比如下楼梯的时候不小心一脚


  第十四章幽幽旧事
  
  一
  
  当钟阳醒来的时候,高桥美子那东洋女人的胴体正像一条蜿蜒的小蛇一样依偎在他的身上。东洋女人特有的体味弥漫在周围的空气之中,静悄悄地钻入钟阳的鼻孔中。她睡着,鼻翼轻轻地扇动,看上去是那样的妖娆诒荡。
  
  这个东洋女人使钟阳想起了和兰贞在一起的日子,以及当时自己立下的誓言。他终于发现,爱一个女人一辈子是不可能的事情。因为爱是做出来的而不是想出来的。就算一个男人头脑里有着一份“爱”,而当他的面前出现了一份立即可以做的“爱”时,一般情况下他会毫不犹豫地忽略自己头脑中那份想着的“爱”而去做面前这份可以做的“爱”。这大概就是为什么“做爱”这个词使用频率远远大于“想爱”吧。
  
  钟阳轻轻地从高桥美子的身体中摆脱出来,下床轻声穿衣,还没穿完,就听见高桥美子用日语说:“讨厌……把人家身上画的乱七八糟……”
  
  钟阳自然听不懂她在说什么,他扭过头看着刚醒来的她笑了笑,用英语说:“我得去上课了,我不能再迟到了。”
  
  “我送你吧,你等我一下……”高桥美子把一半脸埋在柔软的枕头里看着钟阳说。她的眼睛是那么的妩媚,一种来自异国的妩媚。
  
  钟阳翻出来手机看了一下时间,说:“不用了,公车五分钟之后就经过这里。”
  
  “哦……”高桥美子懒洋洋地翻了一个身,用脊背对着钟阳,用英语说:“晚上放学后,去寿司物语找我……”
  
  钟阳也没回答,走到门口去穿鞋。
  
  “听见了吗?”她又问了一遍。
  
  钟阳却已经推门出去了。他心里正矛盾着,因为他不知道这份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东西是否应该接受。他茫然地走进电梯,靠在电梯墙壁上发呆。电梯到一楼了,门开了,外面站着几个谈话的人,钟阳这才回过味来,出了电梯,一阵清寒的风从楼道口外吹进来,他觉得有些冷。
  
  公寓楼的门口就有一个公车站,他站在公车牌的底下等车。他多少次想转身抬头去看高桥美子家的窗户,但是都忍住了,因为他怕他这一看就走不了了。是的,她太富有诱惑了,尤其是她手背上的寿司。那寿司正是食欲和性欲的结合体,使钟阳根本无法招架。钟阳回忆起当初和麻西一起看日本AV光盘时的情景,那部AV片里的女主角手背上也有一个和高桥美子手背上一模一样的寿司,或许,或许她们俩本身就是一个人。钟阳想到这里,又觉得不可能这么巧合,于是就想也许在日本有很多人都在身上纹寿司吧。
  
  公车远远地现了影子,显然它晚点了,晚了七八分钟。
  
  钟阳上车后找了一个靠窗户的位置坐下来,不禁朝高桥美子家的窗户方向看了看。这一看不要紧,正看见高桥美子赤裸着身体站在窗口。
  
  她正向着边望着呢,还举着手,把纹有寿司的手背不停地晃来晃去。钟阳昨夜画在她身上的寿司,隐约若现。就这样,钟阳终于被这个浑身满是寿司的女人击溃了。
  
  他在下一站地就下了车,然后疾步向回跑。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向回跑,总之他的双腿已经不听他自己的控制了。
  
  他满脑子都是她,他得马上见到她。
  
  二
  
  朦胧的晨色中,钟阳和高桥美子再一次交融在了一起。这一次多少和昨天晚上有所不同,似乎配合的更加默契了。两个人同时来了高潮,在大呼小叫中逐渐平稳结束,四肢懒散地摆在床上,相互汗涔涔地对视。
  
  “我八岁的时候父母离婚了,我爸爸和一个演员去了欧洲,我和妈妈一起住在东京……”高桥美子看着钟阳,用日语说。她明白他听不懂,但是这时候她无法用英语表达明白她的意思。
  
  “除了我妈,我小的时候第一次和女人睡觉的时候才六岁……对方是一个会堆雪人的小丫头,天真可爱,那时候我和她一样天真可爱……还有青青小姨……在八十年代末哈尔滨的冬天,我和她一起蜷缩在被窝里,我把脑袋埋在她的怀里,鼻子挤在她的两只乳房之间……我一点儿都不觉得冷,真的……”钟阳也用中文说着自己想说的话。他一般是不会把这些话说给别人听的,但是他现在说了,因为他没有任何的顾虑,对方不可能听得懂他在说什么。
  
  于是,两个人开始用各自的语言说话了。
  
  (日语)“我妈妈在我十六岁的时候,亲自带我去纹下了我手背上的寿司,她告诉我,这个东西会让一个男人爱我一辈子的……可是,事实证明她在说谎……我十七岁的时候和小路君交往,小路君疯狂地爱上了我手背上的寿司,他几乎每天无论时间地点地吻上它几十遍。为了小路君,我辍学了,和小路君一起去东京找工作。我很容易地就在一家日本料理店找到了一份工作,可是小路君的运气却不太好,他不但没有找到工作还染上了毒瘾……我那份工作无法支持他的开销了,他变地凶恶起来,他再也不迷恋我手背上的寿司了,海洛因成了他头脑中唯一的精神支柱,他动不动就打我……”高桥美子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她有些伤心。
  
  钟阳就趁着她这个停顿开始说:“我从小到大在别人眼里都是乖孩子,虽然成绩不好,但是学习努力。我从小就对女人有着一种阴影,这种阴影我自己也说不上来是什么。我初二的时候曾经和一个叫袁媛的女孩子做同桌。那天是周五,放学后她塞给我一张纸条,纸条上写着她想和我一起在周六早晨看电影。周星驰的电影,《唐伯虎点秋香》。我当时兴奋坏了,这是第一次有女孩子邀请我一起去看电影呢。我把那张纸条当做一个珍宝一样藏在我的裤兜深处。可是,没想到回家后还是不小心被我妈翻了出来。他当时问我那个女孩子是谁,我死都不说,我怕她找到学校去。后来她来了一招更狠的,周六那天早晨她居然硬拉着我去了电影院门口。结果,在那里就把袁媛给活捉了……”说到这里,钟阳无可奈何地笑了,“从此……从此我就再也不敢和女生有过深的交往了……直到……直到……”
  
  (日语)“他有一天回来对我说,他为我找了一份能挣钱的工作。”高桥美子打断了钟阳,“我问他是什么工作,他说做演员,做AV电影的演员。我当时觉得自己一下子就崩溃了……他打我骂我我都能忍,可是我真的不能想象一个我爱的男人竟然会拉我去拍AV电影……我哭了,可是他视而不见。晚上,一个五个人的AV剧组来到我家,说要让我试一下镜头,我拼命地挣脱,抓起电话来想报警,可是转念又一想……算了,我放弃了这个念头……我知道,警察一来肯定可以发现小路君吸毒的事情,如果这样的话,小路君就会被关进监狱了,我就见不到他了……我当时依旧爱他,我舍不得他去坐牢。甚至,当我被迫脱光衣服,分开双腿面对镜头小便的时候,我的心里还会想着他,我还担心他是不是毒瘾又犯了,正在家里砸东西呢……那样很容易把他自己弄伤的……”高桥美子叹了一口气,轻轻地说:“小路君……”
  
  “我一直都不敢和女生交往,直到一天我看完了一部AV电影,一个手背上纹着和你一模一样的寿司的女主角演的AV电影后,我竟然在公园里跟踪一个女孩……你猜我想干什么?我想强奸了她……呵呵……想来觉得当时自己真是胆大包天了……后来也没强奸成,倒阴差阳错地把她给救了……那之后更多事情就发生了,一个接一个的来,让我措手不及……”钟阳想到了兰贞,于是他停住了,他很难再继续说下去了。
  
  (日语)“我不知道男人究竟是一个什么东西……”高桥美子翻过身来,面朝天花板说:“他们爱你的时候会把你爱的死去活来,可是当你逐渐把他们爱的死去活来的时候他们反而逐渐对你冷淡了,而且开始折磨你……一天我去拍片子,拍摄过程中导演给了我手背一个特写。我一下子急了,要知道,我从前拍片子从来都不会把手背露出来的,因为我觉得手背上那个寿司是我和小路君唯一的真爱共享了,我要好好护着它。所以我自然不能忍受导演给我的这一个特写,我当即要上去夺摄影师手里的摄象机。可是他们人多,一起过来把光着身子的我压住,我大声号叫着,我告诉他们一定要把那一段镜头删去……可是,我是签约过的,所以,我根本没有权力要求导演删除某某镜头。我当天很失落地回家,看见小路君正坐在凉台上发呆。我走过去,把双手搭在他的肩上,我说:‘小路君,我们重新开始吧。’小路君也不理我,依旧发着呆。我绝望了,真的,我真的绝望了,小路君不再是从前把我当宝贝宠着的男人了,他已经变成了一头禽兽……”
  
  “我不知道痛经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因为我是男人。可是当我看到她痛经的时候我心里就莫名其妙地心疼。她比我大三岁,可是当她痛经的时候就像是个小妹妹一样无助。她是第一个告诉我女人的概念的异性。她外表雍容冷艳,可内心却又温暖如春,当她为我疗伤的时候,我的每一根神经都在随着她那温存的呼吸而颤动着……她就是这么样一个女人,我的老师,我的初恋情人。但是她同样也是一个可怕的女人,她使我开始憎恨我的父亲甚至是我自己……我很难忘记她……”
  
  (日语)“那天小路君的毒瘾又犯了,家里没有毒品了,他找我要钱,我铁下心就是不给他。他爆怒地像一头狮子,他扒光了我的衣服把我捆在床上,从厨房里拿来菜刀放在我的两腿之间,他大声对我喊:‘把钱拿来!’我当时算是死心了,我不说话,心想:小路君,你就那么干吧,我早就想死了,与其整天在镜头前淫荡,回家后又担惊受怕,还不如早死掉的好。小路君把菜刀举起的一刹那间却停住了……菜刀掉在了地上,小路君抱着头蹲在地上哭了。他哭地那么窝囊,好象他就是一头猪,一头所有人都可以欺负的无能为力的猪一样。我静静地躺在床上,哽咽着对小路君说:‘小路君,你杀了美子吧,你让她这样活着就等于折磨她,你还不如杀了她呢。’小路君依旧痛哭着,他给我松了绑,然后跪在地上求我去银行取点儿钱给他去买白粉,他说如果他在见不到白粉他就要死去了。我尚存一线希望地问他:‘你还爱我吗?’小路君使劲地点头,他说:‘你快去弄来点儿给我,这次完了之后我就再也不要了,我们重新开始,重新开始……’小路君这翻话给了我一丝希望,于是我又成全了他一次。可是……”高桥美子突然哭出声来了。
  
  钟阳笑了,赶紧上去用手帮她擦眼泪,一边擦还一边用英语说:“傻丫头,真是不知道你自己一个人在哪儿说什么,说着说着还哭,你说什么呢?”
  
  (日语)“小路君……他……他根本就不再爱我了……冬天,他开始不回家了。我四处去找他,后来才一个朋友那里得知他和一个开饭店的中年女人好上了,因为那个女人可以提供给他毒品。我当时气疯了,差点儿就在涩谷的大街上裸奔,咬人。我回家给小路君打了一个电话,我说家里的抽屉里还有他剩下的没有吃完的三百克白粉。小路君本来很漫不经心地,可我这么一说,他来了兴趣,说:‘不会吧?我怎么不记得了?’我说:‘真的,小路君,你前一段时间总是犯晕嘛……快来拿吧,有三百多克呢!’小路君急促地放下了电话,我知道他肯定迅速地向这里赶来了。其实,我是骗他的,他在家的时候早就把每一个角落都搜遍了,根本不可能在抽屉里落下毒品的。我骗他来其实是另有目的的……我不想要他活了……”说到这儿,高桥美子用眼睛盯着钟阳的眼睛,又说了一遍:“我不想要他活了……”

  钟阳也不知道她在说什么,苦笑了两声,用中文说:“好吧,反正咱们俩谁也不能听懂谁,就随便说吧……现在我来奥克兰了,住在青青小姨那里。我有时候觉得心里有一中很奇怪的想法,那就是每当我隐约看见青青小姨的身体的时候,我就忍不住回忆起童年在哈尔滨那会儿睡在她怀里的情景来,立刻就觉得浑身上下特温暖。我知道,她和我那位丑男姨夫关系不是很好,她似乎有一个英国情人名字叫MARK……呵呵……青青小姨的身体比在哈尔滨那会儿丰满多了……想想就觉得挺舒服的……其实我也没有什么乱七八糟的想法,就是觉得挺舒服的,有时候这种感觉也是一种安慰……”
  
  (日语)“有一种美国进口的毒药叫做‘BLACKSKY’。是专门用来毒死那些要被处理掉的疯狗的。我从做医生的朋友哪儿要来了一点儿,本想是给自己用的……小路君匆匆忙忙地来了,进门就问我白粉在哪儿,我说:‘我骗你的。’他一听就打了我一个耳光,进屋大翻一气。我趁机去厨房了冲了两杯咖啡,然后把BLACKSKY放进其中一个杯子里搅拌均匀。这时候小路君从外面冲进来,用手掐住我的脖子问我白粉当地在哪儿。我说:‘小路君,你当初和我交往的时候是从来不会掐我脖子的……’小路君也不说话,一把就把我推倒在地上。他从拿了一杯咖啡一边喝着一边慢慢地走进中厅,在沙发上坐下,说:‘美子,我很早之前就不爱你了,你还说那些从前的事情干什么?有什么意义呢?’小路君喝的咖啡正是放有BLACKSKY的那一杯。我突然有点儿害怕,但是我却死心塌地要杀掉他了,所以也没有阻止他继续喝。我只是走过去,问他:‘小路君,你还爱我手背上的寿司吗?’说着,我就把手背递到他面前。他漠然地看了看我的手背,用鼻子出了一口气,又喝了一口咖啡,他已经喝下去半杯了。我继续追问:‘你还爱它吗?’他摇了摇头,站起身来要走。突然站不稳了,扶着墙倒在了地上,鼻子嘴巴和耳朵都开始流血……”
  
  两个人就这么说了一个早晨,从七点说到了九点,这才都觉得肚子饿了,于是爬起来去吃早餐。钟阳虽然不明白刚才高桥美子说的是什么,却可以隐约地感觉到这个日本女孩的从前可能也不是很轻松就可以度过的。他看了看她的眼睛,是那么的深邃,似乎有太多的东西无法琢磨清楚。
  
  不过,早餐的时候,两个人又彼此说中文了。
  
  “今天晚上放学,你还来寿司物语找我吧……”美子把一片刚刚烤好的香喷喷的土司放在盘子里递给钟阳。
  
  钟阳接过来,说:“晚上不行,我得回家,我早晨来吧。”
  
  “早晨?”
  
  “恩,我坐六点的车从家那边走,到CITY导一趟车,在来你这里,大概也就是一个小时左右就到了……”
  
  “真傻……那多累啊?我去接你吧。”
  
  “别,你别去接我,你不知道我家在哪儿。”
  
  “你把地址写给我,我按地址找,肯定能找到。”
  
  “不用了,我不想你接我,我自己来吧……”
  
  “早晨吗?”
  
  “恩,早晨。”
  
  美子一边用手揉眼睛一边说:“真是傻孩子。”
  
  “等等……”钟阳伸手捉住了美子的手,那手背上的寿司突然让钟阳感觉到一种异样的感觉,他就这么抓着那只手仔细地看。
  
  “哦,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吗?”美子问。
  
  “没……没有……我就是觉得……”
  
  “觉得什么?”
  
  “万一……”
  
  “万一?”
  
  “会不会有一天,这个寿司消失掉呢?”
  
  高桥美子愣住了,良久,才用日语说:“就算它意外消失掉了,我也不会心疼的。它给我带来的伤心的回忆要比快乐的回忆多得多,我早就狠不得它消失呢!你知道吗?当我把小路君杀死躲回我妈妈家之后,我曾经想用刀把它刮烂,可是后来怕太疼就没干……呵呵……是啊,它总是要我想起小路君……我杀死小路君就以来新西兰度假的名义藏身了,我都不知道我什么时候回日本才免于被通缉,事实上,我现在可是日本的挂号通缉犯呢!”
  
  “你说什么呢?能不能用英语讲?”钟阳蒙了。
  
  高桥美子笑了,用英语说:“我什么都没说……”
  
  三
  
  钟阳当晚回到家的时候青青小姨正抱着小狗寿司在看电视,看见钟阳回来了就叫他一起过来看。电视里,MARK正在接受一家媒体的采访,青青小姨说MARK现在已经回伦敦了,这是他正在为他新制作的一个电视节目做宣传。原来MARK是一个电视制片人,据说在欧洲圈内混地还算不错。
  
  “他下半年可要忙呼一阵儿了,估计年底才能再来奥克兰。”青青小姨盯着电视屏幕里为宣传自己的节目而眉飞色舞的MARK说。
  
  “MARK和您是很好的朋友吧?”
  
  “是啊,很好的朋友。从某种程度上来讲,他好过你那个香港姨夫。你姨夫总是把我当成个金丝雀。可是,就算把我当成金丝雀的话你也得玩啊是不是?他也不玩,就干这么占着我。转眼都七年了,青春就这么消磨在这座大房子里了,整天不是老仆人就是小狗的……幸好后来出来一个MARK,浪漫地让人透不过气来……再后来有出来一个你,让小姨从你身上看到了点儿青春的影子……”
  
  “呵呵……”钟阳笑了。
  
  “真的,小姨不是瞎说的。你记得你小时侯去哈尔滨的时候吗?可能你还小,忘了。当时小姨才十七岁,正当青春年少呢……那会我青青也是哈尔滨顶尖的青春美少女啊,哈哈……忘了小姨搂着你睡觉了吧?你小子睡觉最不老实,经常伸胳膊踹腿的,和你睡了几天我浑身都清了好几块儿……”
  
  青青小姨说到这里突然停住了,很无奈地摇了摇头,把怀里的小狗寿司放在了地上。
  
  “算了,不想从前的事儿了,太多,想着都难受……你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晚?吃过东西了吗?”
  
  “吃过了,去同学家参加生日PARTY了。”
  
  “哦,那你先去洗澡吧,洗完了早点儿休息吧。”
  
  澡洗地比较惊险,因为浴盆里比较滑所以钟阳差一点儿就跌了一个跟头。
  
  钟阳洗过了澡,觉得浑身累地就要散架了。他躺倒在床上,刚闭上眼睛,就听见青青小姨也走进卫生间洗澡去了。不一会儿水声就急促起来。这水声使钟阳想起前些日子自己帮青青小姨搓澡的情景了。那浸泡在水与泡沫中风韵的少妇躯体不禁使钟阳有些心猿意马。他的头脑中立刻显现出一个水气氤氲的浴室画面,而青青小姨正在这一片雾气朦胧中冲他微笑。那笑容在如此的意境中若隐若现,让人感受到了一股前所未有的温暖。钟阳回忆到了童年,仿佛再一次重温了那一对充满温存的乳房。
  
  “啊!”卫生间里突然传来青青小姨跌倒的声音,动静很大,看来一定摔地不轻。
  
  钟阳猛地从床上跳了下来,冲出卧室直奔浴室。浴室门也没有锁,钟阳什么都没想就推开进去了,正好看见青青小姨光着身子摔在了浴盆之外。她半卧在地上,潮湿的头发散了一地。
  
  钟阳愣住了,突然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了。
  
  “傻孩子!还愣着干什么!赶紧扶我一把啊!”青青小姨卧在地上向钟阳伸手。
  
  钟阳赶紧俯下身去把青青小姨扶起来,他的手触及到了青青小姨的皮肤,滑滑的,因为还有未洗干净的香浴泡沫。
  
  “唉呦,不行,左腿疼地站不住了……”青青小姨的左腿一软,整个潮湿润滑的身体扑在了钟阳的身上。
  
  钟阳下意识地后退了几步,为此青青小姨差点儿还摔倒,幸亏他及时地又把她扶住。
  
  “你干什么?成心摔我是不是?”青青小姨责备道。
  
  “不……我……我……”
  
  扶在钟阳身上的青青小姨笑了,说:“傻小子,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伸手,把墙上的浴衣拿过来给我披上……”
  
  钟阳这才反过味来,赶紧把浴衣那下来给青青小姨披上了。青青小姨的脸上不停地泛出一些痛苦的表情,她的左腿可能摔的不轻。
  
  “真倒霉……洗澡都摔交……吓着你了吧?”
  
  “没……没有……”
  
  “还没有呢……”青青小姨看着钟阳笑了,“瞧你的小脸红的……你说,你跟小姨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再说小姨这不也摔伤了吗……”
  
  “是……是……”
  
  钟阳仓皇地答应着,手忙脚乱地把青青小姨扶到床上。
  
  “谢谢你啊,钟阳……”青青小姨躺在床上说。
  
  钟阳点了点头,扭身就往屋外走。
  
  “等等……”青青小姨叫住他。
  
  钟阳停住了。
  
  “钟阳……”青青小姨向钟阳招了招手,身体向床的另一边移了移,说:“你来……你今天躺这儿睡吧……”
  
  “我……”钟阳怀疑自己是否听错了。
  
  “来吧,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十几年前你可没有这么不好意思过。当时不让你和我睡你还硬挤着跟我睡呢!你忘了?”
  
  “可是……”
  
  “什么可是不可是的?要你过来你就过来!”青青小姨的语气明显加重了。
  
  钟阳就过去了。先是坐在了床上,可是浑身紧张地直哆嗦。
  
  “你哆嗦什么?别坐着,躺下……”青青小姨拽了拽他的睡衣。
  
  于是他躺下了。
  
  青青小姨把被子掀开,盖在了自己和钟阳的身上。
  
  是的,就像十几年前一样,钟阳的脸被搂在青青小姨的两对丰满的乳房之间。不同的是钟阳的头变大了,小姨的乳房变地更丰韵了,而且,那上面还有没有擦干净的香浴沫,所以滑滑的。钟阳浑身都酥麻了,下身猛地直起,一下顶在了青青小姨的大腿上。
  
  “怎么了?别紧张啊……”青青小姨笑着用手伸到自己的胸前为钟阳擦了擦汗,她的大腿并没有移动。
  
  钟阳有点儿撑不住了,想起身走,可是却又被小姨紧紧地搂住根本走不开。
  
  “你干吗啊?想跑?”
  
  “小姨……我……”
  
  “别胡思乱想……小姨就是想搂着你聊天而已……小姨怀旧了……哈哈……怀旧呢……”
  
  怀旧。
  
  是的,三十岁的女人搂着比自己小十岁的男孩怀旧。怀地是那已经逝去的和正在逝去的青春的旧。
  
  青青小姨用手温柔地抚摩着钟阳的后脑勺,而她的两只乳房也紧紧顶在了钟阳的面部。两面的夹击,却使钟阳逐渐的放松下来,下身从僵直转为松弛了。
  
  “你还记得吗?你那时候去哈尔滨的时候青青小姨是什么样子?”
  
  “……”
  
  “哦……对不起,搂地你太紧了说不上话了是不是?”
  
  青青小姨松了松,钟阳好不容易才出了一口长气,脸都憋红了。
  
  “对不起……呵呵……憋坏了吧?”
  
  “呵……我……我还记得呢……”钟阳说。
  
  “是吗?小姨那时候是什么样子的?”
  
  “挺高的,比现在还瘦一圈,特白,总笑着。”
  
  “哈哈……记性不错嘛。”青青小姨用手戳了钟阳的鼻子一下,“我也记得你当时什么模样呢!小白胖子,两只大眼提溜提溜转,贼着呢!哈哈……不过你那时候不像现在,你那时候特愿意找我,没事就往我身上蹭……你看看你现在?求你来聊个天都扭扭捏捏的……”
  
  “我……”
  
  “而且又长了一个毛病-----说话支支吾吾的,你说你支吾个什么啊?我是不是特可怕?”
  
  “不是,不是……”钟阳赶紧摇头说,眼睛又不小心落在了青青小姨那对裸露出来的乳房上。
  
  “我看是。哼,我就知道我现在变化太大了,变地可怕了……你别看你姨夫总给我买高级化妆品,再加上我自己的保养,表面看上去似乎不显老。其实我知道,我的心早都老了……人哪儿都不怕老,就怕心老,心一老,一切都要老了……”
  
  “可我不觉得您心老啊?”钟阳总算彻底的放松下来,说话利索了。
  
  “你还小,懂个屁!心老是全面衰老的预兆……我给你举个例子吧,你想想看,别的三十岁的女人会搂着一个二十岁的男孩躺在床上吗?会让他帮她搓澡吗?会毫无顾及地在他面前不穿衣服吗?”
  
  “这个……”
  
  青青小姨伸手刮了一下钟阳的鼻子,继续说:“我现在的心态就跟个整天没事干儿把所有的力气都用来吃饭拉屎等死的老太婆一样,什么红颜?什么青春?什么羞臊?全都没了,都没了……”
  
  “为什么会这样呢?”
  
  “不为什么……这有什么好为什么的?总之都怪我。”
  
  “我姨夫……人好吗?”
  
  “典型的富有并且善良可是太无能的男人。我可以肆无忌惮地花他的钱,可是我却不能从他身上得到任何一丝快乐。当初他先把我带到这里来的时候,二话不说,先用七十万现金买下了这栋别墅。七十万纽币当时合二百四十多万人民币呢!按说能够为一个女人出这么大的手,他应该够爱我吧?可是,结婚当天晚上人家就坐飞机回香港谈生意去了,一去就是三个月,再回来的时候我去飞机场接他,他一开始都没认出来我……”
  
  “不会吧?这么夸张,没认出来你?”
  
  “是啊,没认出来……唉……男人啊……有的男人是花心,有的男人是粪心,你姨夫就属于粪心的,傻的不懂得怎样调情说爱,零件都生锈了……不光是他自己的生锈,害的人家也跟着他一起生锈……”青青小姨说到这里突然停住了,因为她看见钟阳正目瞪口呆地看着她。
  
  “哎呀……说的太露骨了……你别往心里去……”
  
  “……哦……呵呵……”钟阳突然觉得青青小姨是个很有意思的人。
  
  “其实有时候我真想回到十几年前的哈尔滨去。那时候多好玩啊……虽然生活不能像现在这么物质,可是精神上一点儿都不空虚,特充实。同学们之间虽然也经常勾心斗角的,可是总体上来说还都算上两小无猜的。不像现在,我有时候想找个吵架的人都没有……我特想回去,回到十几年前,特别是想再见见他……”
  
  “他?”
  
  “哎呀……说漏了。”
  
  “谁啊?”
  
  “一个男生,算是我的初恋情人吧……呵呵,算是吧。不过我们俩之间没有做过什么太过分的,顶多就是亲个嘴,亲完之后还特别有罪恶感,总感觉警察叔叔拿着电棒就要跑过来抓我们似的……”
  
  钟阳被逗笑了:“真的吗?”
  
  “真的,那还有假?那个男生叫董解,后来还有个绰号叫‘北京烤鸭’。”
  
  “北京烤鸭?”
  
  “哈哈……吃惊吧?那是后来的事情了,毕业之后的事了……不对,我想想,应该还没毕业,大三。”
  
  “他为什么叫北京烤鸭?”
  
  “当初我在北京上大学,他比我高一个年级,是个地道的北京人,至于烤鸭嘛……这个说起来还是一段故事呢。”
  
  “说来听听。”
  
  “算了,太长了,说完了也天亮了……不过他现在应该还在北京,据说现在在北京做大生意呢,商界人事都知道他。”
  
  “是吗?”
  
  “谁知道是真的还是假的,反正有一个同学这么跟我说过。”
  
  青青小姨说到这里就伸手把台灯关上了,又把钟阳的头搂在自己的怀里,说:“睡觉吧,不早了,明天你要上学的。”
  
  钟阳索性就把头任她搂着了。那对乳房再一次紧紧贴在了钟阳的脸上,钟阳感觉脸上的毛孔开始扩张。
  
  “钟阳……你把嘴张开……”
  
  “什么?”
  
  “张嘴……”
  
  钟阳按照青青小姨说的做了。青青小姨竟然做出了一个让钟阳死都没有想到的动作。

  第十五章清晨山路
  
  一
  
  青青小姨居然把自己的乳头塞进了钟阳的嘴里。
  
  钟阳被这一动作搞了一个措手不及,青青小姨却没有任何过分的反应,只是说:“含着它睡……”
  
  钟阳也不敢动,就这么含着。那乳头咸咸的,是浴液和汗水结合在一起的味道。钟阳突然觉得这味道特别像成熟的澳洲坚果,香咸可口的。
  
  “我早就想当妈妈了……我特别渴望自己的BABY用小嘴含住乳头的感觉,那种感觉会让我觉得特别有成就感,生活因为那种感觉而变地充实起来,孤独无影无踪了……”青青微闭双眼,喃喃地说着。
  
  钟阳浑身冒汗,可是嘴却一直含着那乳头。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不敢松嘴还是不愿意松嘴。
  
  乳头已经坚挺起来,更像澳洲坚果了。
  
  “你就含着它吧……钟阳……让小姨过过瘾……小姨这几年来的苦你根本都不会理解的……你姨夫生不了孩子……这从某种意义上讲,小姨可能一辈子都要不了孩子了……一辈子啊……就这么一个人在这所大房子里逐渐衰老……终日无所事事……你讨厌小姨吗?”
  
  钟阳含着那乳头摇了摇头。
  
  “那就好……千万别讨厌小姨,其实小姨没别的意思,小姨就是太孤独了,孤独的时间太长了,没有爱的时间太长了……”
  
  二
  
  钟阳第二天一早醒来的时候,看见青青小姨正在床边镜子前换衣服。她换上了一件粉色的内衣,还喷了一些香水。
  
  “醒了?”青青小姨也没看钟阳,就是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恩……”
  
  “睡的好吗?”
  
  “还行。”
  
  “做梦了吗?”
  
  “没有……”
  
  “撒谎……”青青小姨笑了,穿着内衣转过身来对着钟阳,问:“怎么样?有没有点儿青春少女的意思?”
  
  青青小姨曲线陡峭的少妇身体被粉色的内衣若隐若现的遮挡着,给人一种范围很大的联想。钟阳也不例外。他甚至有些怀疑眼前女人的身体是否和兰贞的身体有所冲突。不,不会的,她们俩也许是正负极恰好相反,一个寒冷一个温暖。
  
  “恩,不愿意发表意见就算了……”青青小姨俯身拿起了一条颜色清亮的牛仔裤,“我的腿好多了,不怎么疼了。我现在得出去一下,把我那辆车的刹车系统检查一下,因为近来它经常出现失灵的情况。前天我开车出去买东西,在停车场的时候就失灵了,吓坏我了,幸亏当时没什么车也没什么人……”
  
  钟阳从床上爬起来,揉了揉眼睛,感觉到嘴里似乎还遗留着青青小姨乳头的味道。
  
  “你去不去?我这辆车的专修店在东区呢,路挺长的,而且还有一段挺陡峭的山路,我还真怕刹车在山路上失灵……要不你和我一起去吧,路上还有人聊天壮胆……”
  
  “我……我今天得上课……”
  
  “行了,别在哪儿自欺欺人了……今天周六当我不知道似的……”青青小姨瞥了钟阳一眼,“你去不去?你要是去赶紧起床,我等你。”
  
  钟阳这时候想起来高桥美子的公寓也在东区,进而又想起来昨天约好的今天早晨要去高桥美子哪儿的。而现在已经上午九点了。
  
  “算了,小姨,我真不想去了……”
  
  “怎么?今天白天有活动?和小妹妹有约会?”青青小姨一吸小腹,把牛仔裤的拉链拉上。
  
  “没有……就是……就是不想动。”钟阳故意装做疲劳地打了一个哈欠。
  
  “哼……”青青小姨从柜子里挑出来一件红色的T恤,“昨天晚上数你睡地最香,跟小时候一样,手脚不老实,要不是我现在比当小姑娘哪会儿多了点儿肉,昨天晚上肯定被你打死……还有你那嘴,死活不松一点儿……”
  
  钟阳被顶地尴尬地说不上话来,只好傻笑。
  
  “不过今天我突然感觉心情特好,好象重新回到十七岁时的哈尔滨了……”青青小姨说到这里突然停住了,很真诚地看着钟阳。
  
  钟阳被看地浑身发毛,目光不知道落在什么地方才好。
  
  “钟阳,别跟任何人说昨天晚上的事儿……”青青小姨认真地说。
  
  “恩……”钟阳赶紧点头。
  
  “就当是我们俩之间的小秘密……好吗?”
  
  “恩……”
  
  “好吧,你休息吧,在家老老实实地呆着,小姨先去把车修好了,然后买点饺子皮和肉馅回来,我给你包饺子吃,怎么样?”
  
  “恩……”
  
  青青小姨满面春风地把T恤套在了头上,转身出了卧室门。这时候钟阳突然发现那件红色T恤的背面写着一行白色的英文字母:SUSIOFJAPAN。(日本寿司)
  
  三
  
  小狗寿司舔着钟阳的脚趾,钟阳就任它舔着。
  
  他刚刚收到了好几条高桥美子发来的短信,都是询问他早晨为什么没去。他也没回,因为实在不知道该怎样回答。高桥美子发来的最后一条短信是这样说的(英文):“请你快来。你再不来我就要开着车满奥克兰找你。我手背上的寿司好痒,它期待你的抚摩。”
  
  钟阳仰面看着天花板长出了一口气。是的,那个东洋女人手背上的寿司确实诱人,那也许是唯一个可以满足食欲以外其他欲望的寿司了。可是,她毕竟上日本人。两个人连语言沟通上都存在着很大的问题,怎么样才可以长期相处呢?然而,钟阳似乎还是能够从这个东洋女人一串又一串的日语中猜测出来一些她往事曾经的状态。
  
  钟阳正想着呢,又一条信息发过来:“钟阳,我现在正在开车满奥克兰找你,我希望你马上出现,因为开车的时候发信息非常危险,警察也会留意我。”
  
  钟阳摇了摇头,把脚趾从小狗寿司的嘴里拿出来,把手机扔在床上就去洗澡了。
  
  当他泡浴池里的温水中闭目养神的时候,突然隐约听见手机似乎有响了。接着是狗的叫声,叫地非常急促。他不由有些心慌,因为小狗寿司从来不会因为电话声而叫成现在这个样子。于是他拿浴巾胡乱地擦了一下身体,冲出卫生间去接电话。
  
  不是信息,而是青青小姨的电话。
  
  “喂?喂?钟阳吗?我……”青青小姨在那边没说完就哭起来了,那边背景似乎很杂乱,有很多说英语的人。
  
  钟阳心里一惊。
  
  “……出事儿了……我就怕在山路上出事,结果真就出了……”
  
  “怎么了?怎么了小姨?”
  
  “我撞车了……”
  
  “啊?什么?受伤了吗?”
  
  那边电话挂了。
  
  钟阳立刻用自己的手机往那边拨,提示音:对方关机。
  
  钟阳开始坐立不安了,而小狗寿司也似乎能够感觉到它主人出事儿了,总是惶恐地叫个不停。狗把钟阳叫地心烦,于是他索性把它关在了书房里。他想可能过一会儿小姨还会来电话的,于是就焦急地坐在沙发上等,心里默念:上帝保佑。
  
  大概过了二十分钟,青青小姨又打过来一个电话,语气平静多了。
  
  “钟阳,我大概半个小时后就会被警察送回去了……我刚才被迫关机去警署录了口供。刚才事故鉴定科的调查结果也出来了,证明这是一场意外事故,主要是由于山路陡峭而且没有标示,而我的车的刹车问题也被列为突发意外,所以现在我基本上没有什么问题了。”
  
  “哦,那就好了……”钟阳松了一口气,心想真是虚惊一场。
  
  “你在家哪儿别去,等我回去。”
  
  “恩……”
  
  “另外,等我回去后咱们一起去趟医院……”
  
  “什么?你受伤了?”
  
  “我一点儿伤都没受……可是人家受伤了。”
  
  “人家?”
  
  “是啊,和我在拐角对撞的是一辆越野车,我因为底盘稳所以没有翻到沟里,可是它翻进去了……好在车没起火,警察很快就来了,把伤者从车里拖了出来……还活着,可是伤地挺重的,满脸满身都是血……是个女的,好象还是日本人……”

  第十六章再见寿司
  
  一
  
  钟阳和青青小姨一起走进病房的时候,一个护士正在给高桥美子打止疼针。她那被渗着雪的纱布包满的脸上频频显出极为痛苦的表情。可是她却没有叫出声来,也许是她已经没有力气叫了吧。
  
  “唉……真是的,看着怪心疼的……”青青拽拽钟阳的衣角,“听说她是一个人住在奥克兰的,也没什么朋友和亲戚。”
  
  钟阳不语。他看着高桥美子的样子心里在滴血。他不明白为什么自己认识的女人都会有这样悲惨的下场。他仿佛看到当年兰贞浑身是血不成人样的躺在担架上的情景。
  
  “……”高桥美子突然张嘴了,但是没有人知道她在说什么。
  
  护士把耳朵凑过去,皱着眉头听了听,还是没听明白。抬头看见青青和钟阳,以为他们会日语,就说:“她说什么呢?你们听听。”
  
  青青过去听了听,抬起头来说:“不知道,可能是日语吧,我们不懂日语。”
  
  这时候钟阳凑过去了,他知道高桥美子是看不见他的,因为她的眼睛上蒙着纱布。
  
  “她说什么呢?”青青问钟阳。
  
  钟阳摇摇头,说:“不知道,日语。”
  
  “哦……”青青小姨点了点头。
  
  “你们是她什么人?”护士收拾着自己的医疗用品。
  
  “朋友,来看看她。”青青说。
  
  “好吧,注意别打扰病人,不要对病人讲话。”护士嘱咐了两句就走了。
  
  护士走后,三个人在病房里都发呆,谁也不说话。过了一会儿,青青小姨打破了沉默,把自己的钱包递给钟阳,说:“我看她还能喝点儿东西,你去医院门口给她买一瓶胡萝卜果汁吧,补血的。”
  
  “我不知道哪儿有买的啊?”
  
  “怎么会呢?刚才进来的时候咱们不是还经过那家台湾人开的小食店吗?”
  
  “没有啊?我怎么没有印象。”
  
  “你又犯懒是不是?”
  
  “小姨,人家医院不允许随便给病人吃东西的……再说她这个样子能吃什么?”
  
  “不是吃,喝……补血的,你不是女人你不懂,女人很容易缺血,特别是她这种失血比较多的……算了算了,你就是个懒小子,我去吧,你在这儿呆着。”
  
  青青小姨说罢就走了,走到门口又回过头来对钟阳说:“今天晚上我们就一直陪着她吧,好吗?”
  
  钟阳点了点头,青青小姨附上一个无辜的笑容,走了。
  
  待青青小姨的脚步声远去之后,钟阳站起身来把手伸进了高桥美子的被子里,慢慢地摸索。其实他知道刚才高桥美子对他说什么来着,高桥美子刚才说:“钟阳……”只是有很浓重的日本口音很难听出来罢了。
  
  “钟阳……”高桥美子感觉到一只手在自己受伤的身体上摸索。
  
  “恩……我在这儿呢……”钟阳说着,手继续摸索。
  
  “别看了……好难看的……”高桥美子几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量说这几个字。
  
  钟阳也不回答她,同时也摸到了她的左手,有寿司纹身的那只手。
  
  “别看了…好难看的……”高桥美子说。
  
  钟阳把那只受了伤的手拿了出来,心脏好象被铁锤砸了稀泥。
  
  那只手被纱布包成了一个法国式长面包了,而且纱布上渗着血,那些血像是很新鲜的,因为看上去很潮湿。而且手背部分纱布的血是最多的。
  
  “疼么?”钟阳用中文问。
  
  “什么?”高桥美子说,同时被纱布包住的脸部再一次剧烈抽动。
  
  “疼不疼?”钟阳用英语问了一遍。
  
  高桥美子吃力地摇了摇头,很艰难地并且断续地说:“你……你今天早晨没来……为什么……”
  
  “……”钟阳没有回答。
  
  “我……我开车出去……找……找你……我想……你……你可能去……”
  
  “别说话了,休息吧。”钟阳把脸凑过去轻轻地说。
  
  “对……对不起……寿司……坏了……”高桥美子好象哭了。
  
  “没关系……伤好了,我再画一个给你……”
  
  “还……画……行吗?”
  
  “行,没问题……”
  
  “你不喜欢……跟……跟我玩了吧?”
  
  “为什么?”
  
  “因为……因为我变……变地丑……丑了……而且……寿……寿司也……没……没了……”
  
  钟阳把高桥美子的手放回被子里,迅速地站起来离开了病房。他走在走廊里的时候忍不住哭了,眼泪顺着脸额往下流。他特别悔恨,他觉得自己好象是上天的一个派到人间的一个魔鬼,和自己相遇的女人都会被粘连,最终景况悲惨。去年的兰贞,现在的高桥美子,那么以后呢?以后会是谁?青青小姨吗?
  
  他正想到这里的时候,突然看见青青小姨手里拿着一瓶胡萝卜果汁出现在了走廊的尽头,他赶紧闪到旁边的男厕所里去了。
  
  他坐在马桶上擦了擦眼泪,做出了一个决定,回国,不再回来了。
  
  二
  
  “什么?你疯了?你白学这么长时间的语言了!眼看就毕业考试了,考过了你就升大学预科了,你怎么会想到回国呢?”青青小姨瞪圆了眼睛看着钟阳说。
  
  “小姨,您千万别跟我妈说,您就说我这里放假了,我回国度假……”
  
  “就算我不跟你妈说,可是该回来的时候你不回来,你妈也得把你逼回来啊!”
  
  “小姨,求你了,你就放我回去吧。”
  
  “……我这里又不是监狱,用什么词不好,偏偏用‘放’……”
  
  “不……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真的,我发现我自己特别不适合呆在这里……”
  
  “是不是觉得小姨这个人挺烦的?”
  
  “不是,绝对和您没关系,是我自己的问题……你看,在这里这么长时间了,我一个朋友都没有呢……”
  
  “那怕什么啊?小姨不也一个朋友都没有吗?咱们俩做好朋友不好吗?再说,美子好了,她也会加入到我们的生活之中的……我已经想好了,美子虽然失明了,而且面临截肢的危险,但是……我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我决定养她一辈子……”
  
  一说到美子,钟阳又开始不自在起来。
  
  “怎么我一说到美子你就那么别扭啊?钟阳,不是我说你,我知道你年轻火力壮,但是也不能把民族仇恨强加到平头老百姓身上啊?日本是他*的不是东西,但是这个日本小女孩是无辜的,由于一个意外事故成了那个样子,我们不能看着不管是不是?”
  
  “我……我没说不管……”
  
  “那我一说起美子你就皱眉头,平时要你去送个饭都不愿意去……”
  
  “这和我回国是两码事儿,我回国是为了……”
  
  “为了什么?你说你现在回国还能干什么吧?你那些同学都读大学了,就你还是个高中毕业呢!你重新考大学,功课落了那么多,你跟得上吗?”
  
  “小姨,我……”
  
  “行了,什么也别说了,这个问题以后不要提上日程,你不能回国,我必须监督你顺利毕业升入大学预科。”
  
  “唉……”钟阳叹了口气,小声说了一句:“真他*的烦人……”
  
  “什么?你说什么?”青青小姨追问道。
  
  “没什么……”
  
  “不可能没什么,我明明听见你刚才说话了,说的是什么?”
  
  “我说你真他*的烦人!”
  
  钟阳急了,猛地从沙发站起来,把手中的报纸揉成一团扔在地上,一边迅速地往楼上自己的房间走一边大喊:“你这里就是一个监狱!整天见不了天日!除了狗和你之外我谁都不认识?我他*的说什么英语啊?我现在连中文都不会说了!我就要走!我说走就走!你们谁也别想拦着我!”
  
  他说着,还一脚把在楼梯上蹲着的挡自己的路的小狗寿司踢到了一边。小狗寿司鸣鸣地叫着跑了。他上了楼,使劲地把自己的门关上,然后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青青僵硬地坐在沙发上,眼圈红了。
  
  三
  
  第二天中午,青青小姨从医院回来,带回来了两盒三文鱼寿司。她在楼下喊了两声要钟阳下来吃,结果钟阳也不言语。她就拿着一盒寿司自己上去了。钟阳听见了她的脚步声,心里有些慌张。他自从昨天和青青急过一次之后,基本上不敢再和她对视了。
  
  “给你的,别饿坏了……”青青推开门,把寿司放在书柜上。
  
  “……”钟阳背对着她,也不吭声。
  
  “饿坏了,你还怎么回国?飞机票是下周二的……所以,你得保证你下周二之前不被饿死……”
  
  钟阳一惊,转过头来看着青青小姨。
  
  “哼,激动了是不是?我就知道你得激动……飞机票我今天上午给你买了,大韩航空,下周二早晨七点从奥克兰飞到汉城,然后在汉城停三个小时,直飞北京……”
  
  “谢谢小姨……”钟阳心里悬着的心总算了落了地。
  
  “谢什么谢?你不嫌我烦我就心满意足了……”
  
  “怎么会呢?我怎么会嫌您烦呢?”
  
  “行了行了,别得了便宜买乖了,昨天晚上是谁那么恶狠狠地发火来着?”
  
  “我……”
  
  “行了,吃吧,收拾一下东西,明天我去学校给你处理一下乱七八糟的事情,准备好下周二回家吧……”
  
  “谢谢小姨,真是谢谢小姨了。”钟阳站起来向小姨走过去。
  
  青青赶紧用手示意钟阳不要过来,撇着嘴说:“你别过来,你别过来,小心,我这人特讨人烦……”
  
  四
  
  以后的一个星期一直很平静,青青倒是因为那次意外找了点儿事做:每天按时做饭然后给高桥美子送去,并对医院的人宣称她是那个日本女孩子的干姐姐。而钟阳则一直呆在家里不出去,也不去医院,也从来不打听高桥美子的情况。事实上,他每天晚上都会梦见高桥美子,而且在梦中高桥美子总是和兰贞交错出现的,这已经使钟阳非常疲劳了。
  
  不过周一的傍晚,钟阳倒是提出想和青青一起去送饭的请求。
  
  “不是吧?怎么太阳从西边出来了?你不是一直都不怎么搭理那个日本小姑娘吗?”青青惊讶地说。
  
  “我快走了,所以想多陪陪小姨……”
  
  “哼……说地倒挺感人……”青青转过头,手忙脚乱地在茶几上拿钥匙,鼻子早就酸了,“那就跟我去看看她吧……”
  
  青青小姨开着新买的一辆双门宝马带着钟阳飞驰在奥克兰的城市高速公路上,钟阳感觉到了一种莫名其妙地伤感。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在为谁伤感,为已经失去了美丽的高桥美子?为即将和自己分离的孤独的青青小姨?还是为那已经去天堂散步的兰贞?
  
  到了医院,钟阳突然发现门口新开了一家寿司店。他有想进去买一盒寿司的冲动,但是后来忍住了,心想那是没有必要的,买了反而自己的心情会更沉重。
  
  今天青青小姨给高桥美子准备的晚餐是山药糯米粥,当保温壶一打开的时候,满屋子都弥漫了一股浓香。这浓香似乎把原本已经很遥远的思绪都吸引了回来。
  
  钟阳默默地看着青青小姨给高桥美子喂饭,一勺接一勺的,这么长时间了,两个都曾和自己的身体亲密接触过的女人配合的是那样的默契。什么素不相识?什么语言不通?这时候全部在这种默契的配合中消散了。
  
  “她可能还不知道我有这么一个侄子呢,唉,本来你要是不走,等她好了你们还是可以认识的……”青青小姨一边给高桥美子喂着粥一边说。
  
  钟阳苦笑了一下,转头望向窗外,奥克兰的夏天要到了,鸟儿在傍晚都异常的活跃。
  
  两个人在医院里呆到晚上八点多,一直用中文聊天,所以钟阳也不担心高桥美子会把自己认出来。后来青青小姨说时间不早了,该走了,今晚得早点儿休息,不然明天早晨赶不上飞机。钟阳这才随青青小姨走出病房。
  
  两个人走到医院门口的时候,钟阳突然一边翻着兜一边说:“哎呀,糟了,手机忘在病房里了……”
  
  “没事儿,咱们回去拿不就完了……”青青小姨说着就要拉钟阳往回走。
  
  钟阳赶紧挽住青青小姨,说:“您就不用去了,我自己一个人去拿好了。我跑得快,两分钟就搞定了,您先把车从停车场里开出来吧,哪儿车挺多的,不容易出来。”
  
  青青小姨想了想,说:“那也行,你快去吧。”
  
  钟阳流着泪重新回到了高桥美子的病房,轻轻地走到她的床边。夕日美艳娇美的东洋女子,现在已经接近体无完肤的地步。多亏了这几天青青小姨的照顾有佳,她喘息的声音才开始给人感觉有些活力。
  
  她正睡着呢,香喷喷的。
  
  钟阳坐在床边,把高桥美子的手从被子里拿出来,那只手上依旧缠着厚厚的纱布,不过纱布每天都换,所以现在已经没有血迹很干净。钟阳把那只手的手背贴在自己的嘴上,轻轻地吻了吻。好大一股酒精和药棉的味道钻进钟阳的鼻腔,使钟阳不由鼻子酸酸。
  
  高桥美子依旧在熟睡。她现在的身体依旧很虚弱,每天大概要睡十几个小时的脚。因为这个原因,她唯一没有受伤的左腿已经开始浮肿了。
  
  钟阳从自己的裤兜里掏出来一张硬纸卡片,上面有他昨天晚上精雕细啄了一晚上的一副画---三文鱼寿司。那是一个和高桥美子的左手手背上曾经拥有的纹身一模一样的寿司,钟阳用了他全部的精力使这张仅仅存活于卡片上的寿司神灵活现,几乎可以跳出来钻进人们的嘴里了。
  
  “给你这个……收好……”
  
  钟阳把那张纸片轻轻地放入美子的手心,然后把美子的手掌合上,放回被子里。
  
  美子依旧在沉睡,对此无所知。
  
  “美子,我不能对你保证什么,我现在甚至还不能用英语或者日语叫出你的名字,可是我曾经沉迷于你手背上的寿司,或者说现在依旧在沉迷之中……我总以为,是我毁掉了你手背上的寿司。那天早晨如果我按时去了,也许这件事情就不会发生了……我现在把它还给你,希望你不要再记起我吧……同样,我也不想再记起你了……”
  
  钟阳用中文说完这段话,吻了吻美子露在纱布外面的嘴唇,转身迅速地跑出病房。

  五

  “拿个手机要这么长时间?”

  “上了个厕所……”

  “唉,懒人屎尿多……现在回家吧,哎,对了,先吃点儿东西去吧?”

  “恩……”

  “想吃什么?我的宝贝侄子。”

  “随便。”

  “行,走,我知道CITY有一家日本酒吧,晚上也提供寿司……”

  “别,别是寿司……”

  “怎么?吃腻了?”

  “算是吧……”

  “唉,你将来肯定是个花心的男人……KFC吧,怎么样?”

  “行……”

  六

  晚上又下起了雨,奥克兰就是个雨城,一个星期不下雨全城上下都痒痒。

  钟阳和青青小姨回到了家,又一起收拾了一下东西。青青小姨另找来一个精致的小手提箱,把她给钟阳和钟阳父母买的一些东西都装了进去,结果装了半天也没有完全装下。

  “谁叫您买那么多东西了?”钟阳说。

  “别老‘您’、‘您’、‘您’的,听着别扭……你以后又不回来了,我还不得给你多装点儿东西啊?”青青小姨说着,一使劲儿把一盒子绵羊油塞了进去。

  钟阳看着青青小姨,心里有股说不上来的感觉。青青小姨的长发由于俯身因此垂到了额全并且把大部分脸都盖住了,但是这丝毫不能掩盖她那依旧富有青春的面孔。他不明白为什么青青小姨总是说自己老了,或许刚刚从心开始老,容貌上还没有显露出来吧。

  “怎么样……都装进去了吧……”青青小姨把箱子挤成了一个大球状物。可是那箱子明显有些承受不住了,边缘开始发出丝丝地响声。

  “糟糕!”青青小姨说。说完箱子就崩了。

  “爱!还是香港的箱子呢!狗屁!”青青小姨使劲地踢了坏掉的箱子一脚,又抬头对钟阳说:“没事儿,你先去睡觉吧,我来搞定。”

  钟阳独自一人回到自己的房间,小狗寿司仿佛知道离别已经到来,于是也很伤感地跟在钟阳的身后。而钟阳则毫不客气地把寿司抱出了自己的卧室,然后关了门钻到被窝里躺下。他很快就入睡了。又是梦。

  他梦见小时候的哈尔滨的滑冰场了。他只去过哈尔滨一次,而对于那个不小的滑冰场也只有零星的记忆。但是他没有想到在梦里这个滑冰场的每一个细节竟然能这样清楚地被他记起来。人很多,都是年轻人,拉着手滑的,或者独自滑的。他在人群中努力地想找出自己认识的人,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一时怎么也找不到。后来突然有一个人影向他迅速地滑过来,他定睛一看,原来是青青小姨。

  “来啊!一起滑啊!”

  青青小姨一边喊着一边以最快的速度向他逼近。而同时青青小姨的角色又在迅速地转换着,一会儿变成了高桥美子,一会儿又变成了兰贞,而当她就要撞在他身上的时候,她突然变成了一个陌生女孩。这个女孩梳着一个马尾辫,清秀诒人,钟阳发誓自己从没有见过这个女孩,可是为什么她又给自己这样强烈的熟悉感觉呢?他正想着,那个女孩子已经撞到他身上了。人仰马翻,他惊醒了。

  “做噩梦了吧?小可怜……”青青小姨用温暖的手掌擦着钟阳额头上的汗。

  “小姨?”钟阳吃惊地发现青青小姨竟然躺在自己的床上和自己睡在一床被子下。

  “怎么了?不欢迎啊?明天就走了,小姨和你挤一晚上不过分吧?”青青小姨责爱地说道。

  “哦……”钟阳喘着粗气,他发现青青小姨穿着一层薄薄的睡衣,身体在从窗外射进的月光下隐约若现。

  “才凌晨四点,你再睡会儿,到点儿我叫你。”

  青青小姨安抚着钟阳,同时把他搂在自己的怀里,钟阳的面部再一次接触到了青青小姨的乳房。那一对充满了回忆的乳房,经过了十几年的岁月,再一次回到了钟阳的面前。钟阳不禁有些感动。他已经完全没有意淫的感觉了,似乎这一切都是一种唯美的爱抚。

  “钟阳,等你回国之后,能帮小姨一个忙吗?”

  “……你说,我一定能帮您……”

  “去北京帮我找找‘北京烤鸭’,就是那个董解,听说他开了一家夜总会叫‘青芒果’。然后问问他看看他是否还能记起青青来……”

  “恩,没问题……”

  “好了,睡吧……要走了,可怜的小孩……要走了……钟阳……”

  钟阳被青青温情搂在怀里,突然一滴滚烫的泪水滴落,正好滴在了钟阳的鼻子尖上。青青小姨哭了,可是她为什么要哭呢?钟阳想。怀旧还是孤独?

  或者是因为那个“北京烤鸭”?总之,就要走了,这一走,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相见。

  而对于高桥美子,这一生一世可能都不会再有机会相见了吧……第十七章天堂路一钟阳一下飞机便把放在随身背包里的毛衣拿出来穿上了,已经是冬天,听说刚刚下过一场雨加雪,北方已经全面大降温。

  钟阳拿毛衣的时候,不小心把裹在毛衣里的一本厚书带了出来掉在地上。那本厚书里有那张被小狗寿司咬坏的AV碟。钟阳慌乱中把那本书重新塞进书包里,又觉得不保险,又把毛衣脱下来裹住了那本书。钟阳风衣内只剩下一件单衣了,还未出机场,那寒风就渗透进皮肉,直往骨头里钻。钟阳只是忍着,心想:这冻是自己应该受的,是没有理由逃避的。

  钟阳还未走出机场的安全通道,就远远地看见了父母。母亲好象早就看见了钟阳,远远地向他招手,父亲则不动声色的站在一旁。钟阳心里激动,不见父母已有近一年时间了,然而却又心存不安地怕看见父母,尤其是父亲。

  钟阳过了安全通道,母亲先扑上来,两只手像捧仙桃似的捧住了儿子的脸,激动地说:“哦,没有变,没有变,就是头发长了。”父亲站在母亲的后面,只是点头微笑而不说话。

  钟阳就笑了,推说国外没有可心的理发店,价格又贵。父亲帮着钟阳拉行李,母亲就拉着钟阳的手,好象又很多话要说,却一时说不出来,只是憋在嘴里,最终化做笑地力量表现在脸上。母亲的脸一笑,皱纹就出来了,钟阳隐约觉得,那皱纹比自己离开的时候深了。一道又一道的皱纹,已经深深地刻在她身边两个男人的心里。

  二

  父亲在前面开车,母亲和钟阳坐在后排座位上,一路上话不多。人就是这样,话积攒的太多了,反而说不口来。只是车出了机场高速,速度顿时减慢,母亲才缓和平稳轻声地问:“有些事情,你随着年龄的增长都是要经历的,所以,小姨的事情大可不必记忆深刻。”

  钟阳点了点头,答:“本来和小姨就不熟悉,放学回家后也很少和她聊天,她的事情我早就不放在心上了。”

  母亲抚着儿子的手说:“那就好,那就好,一心学习才是我儿子呢!”

  在前面开车的父亲又张口道:“说到学习,我看你回来度假这三个月要学习的东西可是不少。”

  钟阳故意装着来了兴趣地问:“哦,学些什么?”

  “我现在正在准备搞一个纪录片,独立制作,我觉得我的策划还不错。”父亲说。

  母亲便用手指点了一下父亲的后脑勺,对钟阳说:“别听你爸的,你爸现在越老越不愿意做正经塌实的事情了,竟要去和什么收破烂的搅和在一起。”

  父亲就笑道:“你妈就是女人,头发长见识短。”

  母亲用手指很响地敲了父亲后脑勺一下,父亲便故意夸张地发出了一声怪叫。

  “你少来这个,钟阳你别理他,他神经了。”母亲说道。

  钟阳只是笑,心想父母的恩爱已经升级。心里却滋味众多。

  “钟阳,我这个纪录片是讲一个关于我们那几个小区的生活垃圾清理工的真实故事。我的本意在于在烦乱的城市生活中,关心一下这些于与底层的,内心纯净却整日和肮脏东西打交道的人。也可以讲得上是‘关怀人性’吧。”父亲很有兴致地说。

  母亲就笑,表面上虽然不屑一顾而心里却是支持的,她对钟阳说:“你可不要跟你爸去,要弄的满身垃圾味道还是小事情,现在传染病狠着呢!万一又来个‘非典’怎么办?”

  父亲纠正母亲:“要是没有那些人来清理生活垃圾,‘非典’就会更厉害了!”

  母亲立刻故作厉声:“怎么?你找打啊?”

  父亲赶忙不再做声,点着头回应:“你厉害,你厉害,我惹不起你还不行?在儿子面前给我留一点儿面子好不好?”

  钟阳在一旁只是笑,仿佛陶醉在家庭温馨之中,然而谁又得知他内心的苦痛呢?车在公路上飞驰,路过一家日本料理,父亲要停车,问钟阳肚子是否饿。钟阳赶紧挥手说不饿,心里更是难忍的疼痛。

  三钟阳回家后不过五天,父亲的纪录片拍摄计划便彻底出笼了。父亲这部片子取名“天堂路”。主要是来讲述这几个小区垃圾清理员小刘的真实生活。

  垃圾清理员小刘从小理想远大,希望成为一个赛车手。但是家境却贫寒,父母都是双下岗职工,没有能力供他上大学。所以他只好在高中毕业之后先找一份工作,想积攒一些上大学的钱。但是现在大学毕业生都无法找到工作,更何况他一个没有任何背景的高中毕业生了。

  于是他只好接受这份看上去很低级的工作,去清理这几个小区的生活垃圾,然后把他们送到垃圾场。他分有一辆破旧的小皮卡,专门是用来运送垃圾的。他经常幻想自己开着这辆公家的小皮卡车变作了一辆赛车,而自己则开着它飞奔在美丽的好象天堂一样的路上,而副驾驶的座位会有一位美女陪伴。然而每每美梦醒来,发现自己拥有的不过是一身蓝色灰土工作服,一车肮脏恶臭的城市垃圾,副驾驶的座位上则有一双散发着恶臭味道的袜子。于是一气之下,把那袜子扔出窗外。然而那车开出去五十米,却又停住,下车返回五十米出,见旁无人,又把那双能够熏死野猪的袜子拣起来,若无其事地塞进兜里。因为他知道,也许这双袜子是除了他脚上穿着之外唯一的袜子了。

  现实与梦想的巨大差异令小刘患上了幽闭症。父亲说他的作品就是想以他一个人的典型真实生活,来表现整个城市这一类人所遭遇的残酷现实,并且想引起观众的共鸣,切实地去关怀这一类人的生存状态。

  钟阳听完父亲的计划,并不十分明白。心里觉得其实需要关怀的人实在太多了,并没有必要去关怀这样一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不过最终他还是决定陪父亲拍这个纪录片,去关怀一下他人的生活,去关怀一下“人性”。说不定还能把他自己的那些痛事酸事一并忘记呢!钟阳想到这里,心里倒更激动起来,心想情爱是什么东西?人类最倒霉的就是遭遇情爱!

  自己十八岁以后遭遇了自己的情爱或者别人的情爱,最后留下的都是什么呢?那些即时的快感与幸福不过是转瞬既逝的,永远长存的却是无限的痛伤!那些不遭受情爱的人,不是各个都活地好好的吗?方才还打过电话给麻西,这小子正在南方上大学,天天和宿舍的同学们打牌聊女人,逍遥自在的哪里知道什么是痛伤?只是牢骚生活无聊,钟阳还真想和那些生活无聊的大学生们换一换,让他们知道生活有聊是什么滋味,让自己也享受一下无聊所带来的平静。

  这样一想,钟阳便激动起来了,面对着正在策划拍摄的父亲呼呼地喘着粗气。父亲感觉到自己手里拿着的纸被这股不名的气流吹动,忙抬起头看着儿子,问:“怎么了?”

  钟阳赶紧压制,摇摇头说:“国内空气实在干燥,不适应了。”

  父亲笑了,低下头继续策划,说道:“怎么出去不到一年就忘本了?要记住你永远是中国人!瞧你头发长的,越来越不象话了,快去剪掉吧!”

  四

  星期日的早上,父亲很早就把钟阳叫起来,说今天小刘休息,答应可以拍摄了。父亲的样子很兴奋,钟阳虽然依旧在困意之中,但是也不愿意扫父亲的兴致,就急忙起床穿衣。

  小刘的家在一条胡同里,这条胡同异常的深邃,切分支繁多。不过这条胡同钟阳倒是记得,正是自己那年暑假跟踪那个女孩子所经过的胡同。再一次过来,心头不禁有些压抑,伤生往事又幽幽地向上头脑里跳。钟阳赶紧向父亲要瓶水来,仰着脖子喝了,想靠这冰冷的水在冰冷的冬天压抑住自己的情绪。

  那是一个小院,共有三户人家,小刘那套小屋子在最里面。钟阳和父亲敲开了小刘的门,钟阳一见小刘便觉得在哪里见过,后来终于想起,兰贞和母亲出事后的一天,正是他去清理的垃圾!但是小刘的目光却有些木讷,见了钟阳,也不怎么表现,只是急忙去接父亲手里递过去的钱,并当面就开始清点。钟阳趁机打量整个屋子,觉得不但家什破旧而且还有一股难以忍受的臭脚味道。

  这味道在房间的空气中长年累月的积攒,现在已经渗透进这些破旧的家具之中去了,永远的烙下了印。这臭脚味道直让钟阳一阵阵的发晕,于是不禁拿出手绢装出擦鼻子的样子,而实际上是在堵住鼻子。另外便是烟味,大概小刘是一个烟瘾狂人,满屋子遍地都是香烟头,桌子上,椅子上,床上都是。钟阳就想:万一这些香烟头起火,这样小的胡同,怕那消防车都钻不进来。

  父亲倒也不介意这些味道,只是见小刘清点完所谓的片酬后便开始为他说拍摄时他要做的都是什么。钟阳觉得无聊,又觉得这里味道实在是难以忍受,于是就出门去了。然而这几天正好碰上降温,寒风可以轻而易举的穿透厚厚的衣物,渗透进皮肤肉体,并最终刺穿骨髓。钟阳只呆了几分钟就不能再忍受,只好回来继续享受温暖干燥的臭脚味道。

  这回钟阳进来,无意中向屋子里面走了走,却突然发现小刘那张破床的枕头旁边竟然有一本书,而那本书却好象在什么地方见过。于是不由走上前边看,这一看,便惊地浑身僵硬不能动弹了。那本书正是父亲曾经扔掉的那本《中国山水人体艺术摄影》,而且那本书中还夹着一张纸,纸比书大,所以纸的边缘已经露出,并且磨损肮脏的不成样子。钟阳知道,那张画正是自己画兰贞的那张画。这种突如其来的发现,使钟阳震惊,慌忙回头去望正在给小刘说戏的父亲,竟然发现正在说话的父亲的眼睛也落在了枕头旁边的这两本书上。父亲见钟阳看自己,赶忙把目光从两本书上收回,继续看着小刘并且为他说戏。

  钟阳体软,也不再介意那恶臭味道,只是坐在一张凳子上稳定自己情绪。

  父亲为小刘讲完,突然说今天不拍了,该成明天。并且说明天是星期一,可以把小刘工作和回家一气呵成的拍摄完毕。钟阳便跟着父亲出门,再与小刘道别。

  父亲一路上一句话都不说,钟阳明白父亲也看到了那本书。那本书大概正是小刘清理垃圾的时候发现的,并因此了留下的。钟阳也模糊地记起,父亲当时扔那本书的时候,垃圾堆是满满的,父亲是硬压进去的,所以书在众多垃圾的上面,小刘很容易就可以发现它。这本书的出现是否会再一次带来痛伤?想到这里,钟阳不由觉得人生实在恍惚,巧合全部合并着痛苦,这一切该如何是好,自己又该何去何从呢?

  第二天清晨,钟阳迷迷糊糊中闯出屋子来,问母亲父亲哪里去了。母亲说父亲很早出去了,因为太早,所以就不便把钟阳叫起来。钟阳听罢,暗自小声说:“我早已经料道你一定自己去,不再叫我了。你看见那本书了,不是吗?”

  母亲疑惑地看着钟阳,问道:“你自己一个人在哪里嘀咕什么呢?”

  钟阳赶紧摇头,答道:“没有,没什么。我还没有睡醒,所以还在说梦话呢!”

  母亲就笑了,过来拍钟阳的肩膀,说:“你看看表,现在几点了?你在新西兰的时候每天睡到这个时候,还怎么去上学?是不是让人家小姨天天叫你?”

  钟阳不语,回头向自己房间里走。母亲这话一说出口自己又后悔起来,想自己怎么一不小心又把小姨的事情给儿子提出来了,儿子这么年轻,哪里禁得住这种死亡的事情?于是又跟着儿子进屋,连声说:“醒了也好,醒了也好,跟妈妈说,你今天中午想吃什么?我给你做出来来,你到中午放进微波炉里一热就能吃。”

  钟阳就重新躺回床上,说:“清淡一点的东西最好,最近食欲不振。”

  母亲就坐在床边上摸着儿子的脸,怜惜地说:“你看你这个样子,瘦的像个猴子!还来个食欲不振,这不是让人着急吗?”

  钟阳翻过身,躲过母亲的手,说:“你该上班去了吧?”

  “上班归上班,午饭也先要给你做好啊!说吧,儿子,你爱吃什么?”

  “素烧油麦菜和米饭就可以,再多了我也吃不下去了。”

  五

  钟阳就这样在床上一直躺到中午,浑身疲软无力。脑子里全然是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仿佛一台电脑中了病毒,程序开始紊乱。钟阳吃力地下床,从桌子上拿来巧克力吃,一块接一块的吃,不知不觉中就吃下了整个一板巧克力。

  再站起来,便觉得头脑发晕,眼前发黑,一股一股的血向头上涌。不多时,鼻子便开始出血了。钟阳又赶紧去洗手间洗鼻子,谁知道越洗血越多,于是气的用英语大骂“爱”,并索性不洗。任那血流,一个人做到沙发上骂,骂出来的话自己也听不懂。

  骂地累了,他又倒在沙发上睡下。再醒来的时候,就已经晚上六点多了。这时候母亲打来一个电话,说她有一个实在重要的饭局,脱不开身回家吃饭,要父亲回来带他去吃日本料理。钟阳放下电话,从窗户向下看了看,并未看见父亲的车,想必父亲是要把小刘的生活来一个彻底大描述了,从早晨起床到晚上睡觉,一秒钟都不要放过。而且,父亲会怎样处理放在小刘哪儿的那本书呢?

  钟阳什么都不想再想了,他觉得自己十八岁以后的每一分钟都在想问题,他想的太多了,超出了他的负荷。他决定自己出去吃一些东西,一天没有吃正经东西了,已经饿地头晕眼花了。

  钟阳走出小区,一个人在傍晚的马路上乱转。警车从自己身边呼啸而过,他麻木地说了一声“爱”;救护车从自己身边呼啸而过,他依旧麻木地说了一声:“爱”;然而最终竟还过来一辆消防车,拉着拖沓兀长的警笛,好象一个悲惨的女人在喧哗的城市里嚎叫。钟阳气地冲那远去的消防车大骂,把自己身旁散步的老头老太太都吓了一跳,两个老人赶紧拉着手三步并做两步走了。

  钟阳转过两条街,来到繁华的市区。头一个跳入钟阳眼睛的,竟然是一家新开的日本料理店。钟阳气地又要骂,却看见自己身边全部出没着穿戴整齐时尚的小资,于是怕丢人显眼而强忍住了。转头要走,却又不幸看见那家店的招牌上写着:樱花屋---纯正日本料理,各色鲜美寿司。

  寿司,是的,又是寿司。钟阳看到寿司这两个字,仿佛闻到了那三文鱼寿司所散发出来的清淡柔香,又好象看见美丽的日本女人高桥美子站在那里向自己招手。钟阳脚步粘在那里,移动不得了。

  钟阳还是迈进了“樱花屋”的门,一个日本打扮的中国服务员上来服务。钟阳扫了一眼中厅的座位,基本上都是一对男女对坐,于是心中生厌,说道:“我要雅间,一个人的。”

  钟阳被小姐带到雅间,脱鞋坐下之后,那位小姐就让他稍等一下,模仿日本女人一样小碎步退出,喊道:“八号房间有客人!”

  钟阳也不抬头,随手拿来菜单翻看,然而却什么都看不进去,直等着服务生来直接要她上三文鱼寿司。钟阳想着,似乎忘记了最后一次吃三文鱼寿司是在什么时候。

  又一个小姐碎步而来,轻声进门,一只白皙的手把一只精致的日本式茶壶举到钟阳面前问道:“先生可喜欢乌龙茶?”

  钟阳也不抬头,答:“就乌龙茶吧。”

  小姐就倒了一杯茶放在钟阳面前,又问:“先生选好哪一种料理了吗?”

  钟阳就把菜单合了,抬起头来,刚要说自己准备要一份三文鱼寿司,便有些惊疑。再仔细一看那小姐的面孔,立刻大吃一惊,原来她正是自己当年在暑假的那天夜里救过的女孩。

  那女孩其实早在进门的时候就已经认出来钟阳了,于是看上去要比钟阳镇定了许多。她只是温柔地笑着,轻声地说:“这么巧,又见面了。”

  钟阳立刻低下头,点了点头算做答应,却不知道接下来该做什么。

  那女孩见钟阳不说话,就用手轻轻地把菜单在钟阳的面前翻开,温柔地说:“这里有所有种类的料理,您选择一种最喜欢的。”

  钟阳也不抬头,也不去看那菜单,只是答道:“有没有三文鱼寿司?”

  “有,您要一份?”

  “对,只要一份三文鱼寿司就可以了。”

  六钟阳当晚回到家,家中空无一人。他一个人鞋也不换地躺倒在沙发上,什么都不想做,就想这样安静地躺着,然而却突然觉得自己的嘴里还遗留着浓厚的三文鱼寿司的味道,那种味道使他感到不安。于是他又去卫生间里刷牙。刷牙的时候他想起了刚才那个女孩子,觉得这个世界上所有不真实的巧合偏偏发生在了自己的身上。他已经对类似的巧合感觉到恐怖了,从十八岁之后,生活中随时都会发生令他仓皇的事情。

  刷过了牙,他重新坐在沙发上,看着中厅里那副全家福的照片。父亲和母亲一左一右地坐着,自己则站在他们身后的中间。三个人都冲着自己微笑。钟阳害怕那微笑,不由闭上了眼睛,觉得那张照片里只有母亲一个人是活在真实世界里的,而父亲和自己却不是。想着想着,他的眼前便开始恍惚。待他再睁开眼睛的时候,竟然模糊地发现那张照片上的父亲已经不翼而飞了。于是他慌忙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再看去的时候发现自己也消失了,只剩下母亲一个人坐在那里哭泣。

  突然,一个电话打来,钟阳得以从这怪梦中惊醒。他稳定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后去接电话。一拿起电话,只听里面是母亲的微颤的声音:“钟阳,你回来了……”

  “恩,怎么了?”

  母亲就哭了,哭声从话筒里出来,弥漫在了整个屋子里。钟阳不解,赶紧问道:“妈!你干嘛哭?”

  母亲哽咽地说不出话来,钟阳听见那边好象很乱,有几个人好象还在试图抢母亲的电话,但是终没有抢过去,母亲强忍住哭声,哆嗦着说:“你爸爸出事儿了……”

  七当钟阳连夜赶到医院想见父亲的时候,众人却把他拦住了,无论他怎样挣扎都不允许他挪动一步。钟阳看见母亲在走廊的尽头看着他哭着摇头,一个同事走过来把母亲扶走了。钟阳就急了,挣扎着喊道:“我爸怎么了?我爸怎么了?”

  父亲死了。

  那辆被钟阳臭骂的呼啸而过的消防车,原来是去救父亲的。

  根据小刘回忆,“天堂路”拍了一天,到了晚上,父亲在小刘家里拍素材。小刘吸完烟之后像往常一样把烟头扔到了床上,然后两个人去院子里又拍了一些素材。那屋里的火就起了,小刘喊了出来,说自己的钱在里面,就往里冲。父亲也喊出来了,说“兰贞”在里面,也往里冲。小刘从抽屉里拿了钱,跳出来,却不见父亲。他回头冲窗户里看去,发现床以及周围是烧地最旺的地方,然而父亲却扑到了里面。火势太猛了,结合着北方的冬天的干燥,根本无法控制。消防车来了,却进不来胡同。屋子都烧没了,消防队员才把父亲的遗体抬出来。父亲全身的二分之一已经被烧成了灰烬,只是怀里还紧紧地抱着一本基本上烧烂了的书。没有人知道那是什么书,那究竟是怎样一本书呢?

  也许,这个世界上只有钟阳知道那是怎样一本花谷。因为众人都活在现实中,只有钟阳与父亲是活在非真实世界中的。那本书里,有兰贞,一个让钟阳不敢再去爱任何女人的女人,一个能够在死后重新把父亲揽入她的怀抱的女人。

  钟阳想:兰贞和父亲应该在天堂吧。那么母亲呢?父亲最终还是离开了母亲,去了兰贞那里,不是吗?

  钟阳开始嫉恨这个名字叫兰贞的女人。他发誓忘掉她,彻底把她忘掉,永远不要再想起来。

  第十八章 无痛园 一

  父亲死后,家里冷清了许多。母亲每天中午晚上都在第一时间赶回来为钟阳做饭。钟阳告诉母亲不用这样,他自己可以去买着吃了。母亲就说:“你回到新西兰,没有人照顾你的,我现在不多给你做一点儿好吃的,回去你就吃不上了。”

  钟阳答道:“妈,那里有中餐馆的,什么中国菜都有的饿。”

  “他们做地不好吃,没有我做地香,对不对?”

  钟阳不语。

  母亲接着说:“你回去就上大学预科了是不是?学习紧张了,根本就不会有时间去想怎样照顾好自己的身体。我想起来就担心……”

  “妈……”

  “什么……”

  “我还回去吗……”

  “你什么意思?”

  “我是说……我还有必要回去读书吗?”

  母亲把手中的菜刀放下,转过来看着儿子说:“你说什么呢!钟阳……”

  钟阳低下头,不再说话。

  母亲要哭,却又坚强地忍住,颤抖着说道:“你抬起头来看着我!”

  钟阳就抬起头。

  “你知道男人应该是怎样的吗?”

  “……”钟阳无语。

  “应该像你爸爸那样,切实地为自己和家人负起责任来!”

  钟阳打了一个冷战,轻声地说:“别提他……”

  “为什么不能提你爸爸?你身上怎么就一点儿你爸爸的影子都没有呢?你怎么就没有你爸爸那种坚韧地责任心呢?”

  钟阳竟然“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眼睛里却全然是痛苦。母亲愤怒中起手打了儿子一个耳光,颤动着嘴唇说不出来话。钟阳捂着脸,低着头走掉了。

  吃饭的时候,父亲那一套碗筷依旧被母亲摆在属于父亲的那个位置。钟阳不敢抬头去看那碗筷,只是闷下头吃饭。母亲在一旁看见儿子的左脸略微红肿,知道刚才自己打人的力气不小,心里心疼起来,就柔声地说:“慢点儿,又没有人和你抢饭。”

  钟阳停住了,眼睛愣愣地看着自己的碗,嘴巴里撑地鼓鼓的。

  “你还记得你小时候和你爸爸抢肉吃的时候吗?排骨一端上来,你们父子俩就开始抢。好家伙的,好象一辈子都没有见过排骨似的。后来你爸爸还骗你,说小孩一顿饭只能吃三块排骨,吃多了身上就会生出排骨的味道来,狼闻见了,在晚上的时候就会从窗外钻进屋子里来把这小孩吃掉……你还真傻,每回就吃三块,多让你吃一块你都不干……”母亲说着就笑,笑地很开心,只是那些皱纹里弥散着痛伤。母亲笑够了,拿起筷子往父亲那一副空碗里夹了两块排骨,还一边说:“钟天明,我是刘思洁,我来给你送饭了……”

  二钟阳每天都会去“樱花屋”的门口转一圈,但是往往都可以忍住不进去,虽然寿司的香味就徘徊在鼻间。

  但是终于有一天他还是忍不住进去了,因为他觉得如果自己再不进去的话,就得死。

  死亡对于钟阳来说是反复无常司空见惯的,钟阳害怕死亡,无数地死亡总是纠缠在他的梦中。走进樱花屋,那寿司的味道会使他安静下来。他依旧选择了八号房间,依旧是那个女孩子穿着和服并且迈着日本女人似的小碎布拿来菜单。钟阳不敢直面那个女孩,因为他觉得自己是一个虚伪的人,自己在无数女人面前都是虚伪的,无疑,他就是一匹披着羊皮的狼。他对于自己这种比喻感到不安。

  他依旧要了一份三文鱼的寿司。女孩把一盘子三文鱼的寿司端上来摆在他的面前,那盘子里除了寿司,还留有一张纸条。钟阳就拿起那纸条看,上面写着:我们晚上九点下班,能在门口等我吗?

  钟阳又扭头去看那女孩,那女孩只是害羞地跪在门口,头略低,眼睛也不去看钟阳。钟阳把那张纸条塞进口袋里,再低下头看自己盘子里的寿司,竟没有想吃的欲望了。他忍了这么长时间,没想到当寿司真的摆在自己面前的手,竟然没有了食欲。他有些痛苦,只是用筷子沾了一点儿WASABI放进最里,鼻子一辣,顿时眼泪就出来了。钟阳心里就出了一口气,想:这一切都结束了,自己忍了这么久了总算是哭出来了。

  钟阳把眼泪擦干后,站起身来走了。临走前,他问了那女孩:“是晚上九点吗?”

  那女孩子忙着去桌子上收拾东西,也没有回答钟阳。

  钟阳在“樱花屋”门口等到了九点,看见那女孩子从店门里换了便装出来了。女孩子也看到了钟阳,但是却没有走过来,却扭头走了。钟阳觉得浑身发冷,目送那个女孩子走出去一百米后,心想自己也该走了,却不知道要走到哪里去。他有些茫然了。

  第二日,钟阳在家中陪母亲吃过晚饭,洗了碗筷,便要出门。母亲问他去做什么,他说去图书馆。母亲就问这么晚了还有哪一家图书馆会开门?钟阳就说有一家会开的,有一家会开的。

  其实钟阳还是来到了“樱花屋”的门口,等待那个女孩下班。他口袋里那张纸条还在,他觉得那张纸条是真实的,手可以摸的到的,眼睛也可以看得到的。

  九点,女孩下班了,看见了钟阳,却再一次扭头离开了。她的步伐很轻很弱,仿佛一阵轻风刮来就可能把她卷走一样。钟阳再一次觉得冷,再一次觉得这夜竟然是这么的黑。

  第三日,钟阳再一次来到了“樱花屋”的门口等那女孩。到了九点,女孩下班,看见了钟阳,犹豫了片刻,再一次扭头走掉。钟阳有些按耐不住了,于是他跟了上去,他跟着那女孩的时候就想,那一年暑假的夜中,自己也是这样跟着这个女孩子的。只是头脑里的想法与现在不同了。

  女孩发觉钟阳在跟着她,于是她站住了。钟阳跟上来,与她并肩。

  钟阳从兜里拿出那一张纸条,用手举在那个女孩的面前,说:“是你给我的吗?”

  女孩子看了看那张纸条,回答:“是。”

  钟阳便问:“你为什么叫我等你?”

  接下来是彼此的沉默。

  良久,女孩子说:“我想把那件上衣换给你……”

  “上衣?”钟阳没有明白女孩子的意思。

  女孩子轻轻地重复了一遍:“对,就是那一件上衣……”

  三

  那件上衣,正是钟阳当年救下女孩后留给她遮羞的那件上衣。钟阳记得那是一件白色的T恤。女孩说她一直都留着那件衣服,就是想再见到钟阳的时候把它还给他。

  女孩住一条深邃的胡同里,然而这条胡同,正是钟阳永远不会忘记的。一年多前的那两天夜里,他曾经穿过这条胡同跟踪这个女孩。而恰好是前一个月,父亲和他的书也是在这个胡同里的一间房子里被烧成灰烬的。

  女孩子住的那间院子里有四户人家,不过天晚全部关灯了。女孩子把自己的屋门打开,又把灯拉亮,要钟阳进去了。房间的陈设很简单,最值钱的东西也就那个电暖气了。女孩子默默地把电暖气打开,轻声地说:“一会儿就暖和了……”

  那屋子很冷,也许是因为这个原因,女孩子的脸色苍白而没有血色。她看上去很憔悴,远远和当年钟阳跟踪过的那个妩媚的夜间女子不同了。钟阳缓缓地坐在了一张椅子上,看见女孩正在拿暖壶给他倒水,于是他说:“先不用倒水……”

  “你不冷吗?”女孩的声音依旧有气无力的,小地像蚊子哼哼。

  “不……我不冷……”

  “那也喝一点儿吧……”

  钟阳摇了摇头,说:“不用了,真的不用了,我只是想……想看看那件上衣……”

  女孩子点了点头,水倒了一半也不倒了,把暖壶放下,又过去拉上窗帘。之后就脱去了外衣,接下来又脱去了毛衣,毛衣里面是一件纯棉内衣,女孩也把它脱下来。这时候,钟阳就看见女孩贴身穿着的正是那件白色的T恤。钟阳有些仓皇起来。

  女孩子低着头,苍白地微笑,问:“怎么样?比以前旧了好多是不是?”

  “不……你……”

  “我一直穿着它……”

  电暖气已经开始发挥它的功率了,整个房间被烘地燥热,钟阳开始流汗。

  女孩把贴身的上衣脱下来了,两只挺拔而丰满的乳房跳了出来,闯进了这间弥漫着燥热空气的房间里。女孩低着头走近钟阳,把那上衣举到钟阳面前,说:“该是还给你的时候了……”

  钟阳没有去接那件上衣,而是把女孩抱进了怀里。

  他觉得太热了,于是他脱掉了自己身上所有的衣服,也脱掉了女孩身上所有的衣服,女孩的身体轻飘飘的,女孩很顺从。

  四那一夜,他蠕动在女孩的背上,他吻着她的脖颈,他的下身顶在女孩的股间。

  女孩并不作声,只是咬着牙,汗水弄湿了枕巾。钟阳的每一次前进都使她虚弱地呻吟一声,那一声就好象一根冰针一样插在他的中枢神经之间。

  “我很久没有作爱了……”他因为剧烈动作而喘着粗气地说。

  “我也是……”女孩的声音很虚弱。

  他又说:“我太久没有爱过了……”

  女孩咬着牙说:“我也是……”

  他用手去抚弄女孩子湿润的头发,问她:“你还没有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呢?”

  女孩闭着眼睛,声音纤细而颤抖地答道:“莫雅……”

  “哪一个莫?哪一个雅?莫名其妙的莫,清新雅致的雅?”

  女孩子点了点头,又问:“你呢?”

  “钟阳,钟表的钟,太阳的阳……”

  五

  钟阳终于决定再爱一次。他不想再令自己的生活无聊地缠绵下去了,他觉得一切都已经过去了,所有凄伤的人物都已经离开了他的生活,他应该远离苦与痛,认真地去爱一个女人,享受爱所带来的幸福。莫雅,一个沉默的,说话轻声的,身体虚弱的孤独女人,正是他要以生命去爱的人。

  他很兴奋,他把这件事情在一个中午告诉了母亲。当时母亲躺在沙发上正要稍微地休息一下,被儿子的这翻话下地脸色发青。她猛地坐起来,竟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妈妈,”钟阳认真地说,“我真的爱上她了,我觉得没有什么事情在比这样幸福的了。我不想回新西兰读书了,我想留下来,我会去爱她,也同样照顾您,我也会想办法挣钱,自食其力。”

  母亲连坐起来打儿子一个嘴巴的力气都没有了,她呆在那里,惶恐地看着儿子。

  “妈,我没有跟你开玩笑,我不回去了,我离开她就会死去,像爸爸一样死去……”

  母亲哭了,失声痛哭。

  钟阳坐过去安慰母亲,说:“妈妈,我需要再爱一次,不然地话我就会死……”

  母亲依旧是哭,钟阳从来没有见母亲这样凄楚地痛哭过,就是父亲死的时候她也没有这样哭过。钟阳看见母亲哭就有些仓皇,但是他拒绝打翻自己决心。他想也许母亲哭过之后就会好了,就会接受了。

  母亲哭了一个下午,在晚上的时候已经把眼泪哭干了,把眼睛哭肿了。钟阳见了很心疼,就去厨房里给没有吃什么东西的母亲熬面条汤,母亲走进来把火关了,冷冷地说:“不用了,这些东西你以后不要碰。”

  “什么?”钟阳不解。

  母亲定了定神,看着钟阳,目光寒冷,说:“如果你执意要这样做的话,那就请你明天早晨从我家里搬出去吧。我不再有你这样的儿子了……”

  钟阳迎接着母亲寒冷的目光,说:“妈,我下定决心了,你不要逼我……”

  “钟阳,我并没有阻止你的决定啊?你已经是二十岁的人了,你的事情可以自己做主了,妈妈没有权利再干涉了,但是妈妈却有权利不要你这个儿子!如果你爸爸还在,看到你这个样子他也会这么做的,你自己好好想一想,我留给你时间。你就在今天晚上考虑明白,到底是回去读书还是留在这里为女人缠绵,妈妈等你的答复……”

  “不用考虑了,我坚持我想做的……”没有等母亲说完,钟阳就打断了她。

  母亲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地说:“明天……早晨……你可以走了……”

  六

  钟阳背着自己的行李来到了莫雅的家。莫雅在读大学,白天要去上课,晚上又去“樱花屋”打工,所以钟阳一直等到了晚上十点莫雅才回来。莫雅看见钟阳抱着行李睡在了自己的门前后很平静,她只是轻轻地推醒了钟阳,说:“进屋睡,会感冒的。”

  钟阳抱着行李进屋,自己赶紧先过去把电暖气开了,就坐在电暖气旁边暖手。

  莫雅脱去了外衣,看了看钟阳的行李,说:“吃过饭了吗?”

  “没有……”钟阳冻地直打哆嗦。

  莫雅便轻声出门去了。

  当莫雅拿着一饭盒肉包子进来的时候,钟阳已经歪到在电暖气旁边睡着了。莫雅上去轻轻地推了推这个为爱而落魄的男人的肩膀,柔声地说:“先起来吃一点儿东西吧。”

  钟阳闻见包子的味道了,那种味道刺激着他的灵魂。食物与温暖,此时此刻成为了他最需要的东西。他像一头被主人饿了十天的猪一样,血红着眼睛把那一饭盒的包子一个接一个地吞进肚子。莫雅坐在一旁安静地看着这个狼吞虎咽的男人,不时轻声地说:“慢点儿,别噎着……”

  一饭盒包子被钟阳吞下去后,他的胃就开始发涨了。他坐在地上疼地直流虚汗,莫雅就用自己的毛巾过了温水,然后脱掉钟阳的上衣捂在钟阳的肚子上。钟阳的胃依旧在疼,但是他觉得那毛巾使自己全身都温暖了许多。莫雅又用温水弄湿了自己的手,然后在钟阳的胃部摩挲着。钟阳看着莫雅苍白而柔美的面孔,按耐不住,就去吻她。

  莫雅帮钟阳揉着肚子,任他的嘴唇缠绵在自己的脸上,轻柔地说:“我待一会儿要温习功课的,年终到了,考试也快来了……你不要影响我,自己先去睡吧,明天去找一间房子自己住,便宜一点儿的……”

  钟阳就停住了自己的动作,看着莫雅说:“我不想离开你半步……我不能一个人呆着,一分钟都不行……”

  “但是我每天要上课,下课之后又要去上班的……”

  钟阳就搂住了莫雅的肩膀,开始褪莫雅的衣服。莫雅也不反抗,只是问:“你肚子好些了吗?”

  钟阳早已经不去管自己的胃了,他如狼似虎地褪尽了莫雅全身的衣服。

  七

  他压在她的身上,汗流了一身。她顺从而平静地躺在他的身下,感受着他身上的汗液。

  他说:“你疼吗?”

  她回答:“有一点儿……”

  “我不想让你疼……”他停住了,把自己的东西从她的身体里抽出来。然后用他温暖的手温柔地抚摩着那片隐秘而富有纯净诱惑的毛发之地。她被这种抚摩俘虏了,她根本无法抗拒这种天地间最静谧的激情。他的手继续动作着,嘴又去吻她微闭上的双眼。

  “你怕疼吗?”他问。

  “怕……我从小就很怕疼……”她颤着声音答道,就要被那只手把刚刚逝去的高潮再一次送回来。

  “我不会让你疼的……”

  “我依旧会疼的……没有人能够改变……”高潮再一次袭遍了她的全身,她轻柔短促地呻吟着,在高潮中眩晕。

  他停止了动作,用手抚摩着她满是汗水的前额,看着她的喘息声逐渐平稳之后说道:“你嫁给我吧……嫁给我就不会再有任何地疼痛了。”

  她“扑哧”地笑了出来,这样的笑对于她来说是很重的力气活。

  “你嫁给我,然后帮我生一个儿子好吗?我们会把我们的家庭做地很完美,充满了爱……”

  “但是……生孩子会很疼的……”

  “是啊……但是……如果将来科学技术发达了,能够把一个人的疼痛转移到另一个人的身上,我就要医生在你生孩子的时候把所有的疼痛都转移到我身上来,这样你就可以没有顾忌的生孩子,因为疼痛我会去替你忍受,替你承担。”

  她又“扑哧”地笑了,这两次“扑哧”地笑使她体力消耗地很大。

  他亲吻着她的鼻子,感受着她因轻柔呼吸而略微颤动的鼻翼。他的身体紧紧地贴着她的身体,彼此不知道自己身上的汗水到底是谁的。他只觉得自己的血管里流着的全都是她的血液,她的血液控制了他的灵魂,他觉得自己一生一世最爱的人此时此刻就赤裸地被自己压在身下,她很怕疼,她同样很虚弱,他要保护她,不让她疼,不让她痛,他要这世界上没有东西能够伤害她,她是他的宝贝,她是他的血脉。

  当一个男人真正认识到该不惜一切代价去保护一个女人的时候,那么他便是真正得到爱了。

  他不能让她的女人受到伤害,他不能让自己心爱的女人喊疼。这便是一个男人,无论什么男人,遭遇到他真正情爱的时候,所需要做的。钟阳就这样想着,在这个他深爱着的女人身上进入了梦乡。梦里,依旧是一个雪人孤独地站在一片白茫茫地雪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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